那年挖兰花的岁月

岸水野地雀云影 · 发表于 2014-5-30 10:47

五月天，世界一片葱茏。老家的大山里，各种树木的枝蔓婆娑，低处的草随处萌茂一片。而兰花隐匿在僻静处，叶片似草，一样的青绿，陌者都不识这就是四大君子之一的兰。春来进山，莫名一种奇特的香味弥漫在林间，深深的竟然也淡淡的，全身骨肉舒服，造物给人以这香气，朴素的兰足有资格得到文人千年的诗赞。

那年，突然兴起一股兰花热，小镇上来了许多兰贩子。有农人从山上挖来兰草，在赶集日用竹篾背篼背到镇上。兰贩子饿狗抢食一样蜂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抢着一苗苗甄看，有品级的一苗，竟然可以卖到几百上千元，那时候我的财政工资才235元一月。钱的效应刺激了兰花的热度，挖采兰花的农人增多，后来街民公务员也参与进去，连小孩子都加入。人们嘴里无一不是谈论的兰花，真假的兰苗鉴别方法，什么品级的兰价值多少万，传言四起，不几天就有人一夜暴富，我亲眼见过一个兰贩子花10元钱从一个不懂兰的农民手里买了一丛兰花，转手倒卖给一个成都客，赚了两万多块。小镇上出现了几十个兰花专业户，建了大棚，栽了许多兰苗，倒手买卖，后来在城里买车买房，兰成就了许多人的欲望。

那一年，我天降横祸，在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我蒙冤入狱。狱中十月，万念俱灰，后来被判监外执行管制。在我被拘留后的第三个月，女人找了另外的男人，起诉离婚。从看守所里出来，我去岳母家接儿子（离婚时她不要孩子）,我没有钱搭车，拖着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软的腿，爬几座大山，路上的熟人勉强挤出笑容，简单几句就远远避开。到了岳母家，没有钱给付几月的抚养费，我低头受着数落。回程的下午，我用绷带背着不谙世事的孩子，穿过十月落叶的山路，夕阳如血惨淡的照着世界，飘零的落叶不时飞在寂寥的林间，我的心里似有一曲泣血的歌，远远淡淡笼罩着我。

我一个文弱书生，没有田地，没有技术，没有体力，我带着孩子怎么生活呢？我也不被允许外出户籍地。于是我也加入挖采兰花的行列，我用背带背着孩子，拿着小手镰，天不亮出发，去到茂密的远山，在林间草隙一寸一寸寻找。那时挖兰花的人太多了，近处，和平坦的地方兰花几乎绝迹，我只有走几个小时的路，去那些险峰寻找，一面要保证背后的孩子不被刺棘刺到，一面要注意不摔崖，有时候一天连一苗最普通的兰苗也挖不到，入夜回到家里，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我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我坚持下来了，靠着不时的收获，卖了些零碎的钱。我记得有一次我走百多里路去到邻县的一处深山里挖到一苗稍有品级的兰苗，卖了一千块钱，这足以维持我们父子俩在乡下生活三个月。后来听说买我那苗兰的贩子，倒手卖了四千块，我一点也不恨他，我没有希望借兰敛财暴富，我只希望上天眷顾我们父子活着，儿子有奶粉，有一个几角钱的玩具而已。

日子终于熬到我管制期满，我可以外出打工了，儿子也有两三岁了，我把他托付给我堂哥。我去了广东做工，后来加入建筑行业，勤奋干活，走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的的人和事。我始终保持着朴素勤劳，像那些在老家和兰花一起的日子一样，我知道弥足珍贵的不是浮躁光华的东西，而是兰花那样朴实有根的内在，老实做事，朴质为人，善良为先。后来我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学到了技术，也有了高薪，生活也小康起来。

现在兰花不值钱了，我去城里的兰花市场看了，兰贩子几天守着同几盆兰苗，喊价几块钱也卖不出去。我的心情和别人不一样，我看着那绿绿或青青的兰苗，心里这样亲切。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那些艰难岁月。是兰花帮我走过前程，是有恩于我的。虽然很多人靠兰花烂鱼翻身，但从来没有人为兰花写一点文字。兰花造就我的人品，让我遗忘了怨恨，教会我怎样生活，怎样做人。

我感恩兰花，感恩那逝去的兰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