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洗漱完毕,正欲上班。忽听得屋外传来“小酢酒,打小酢酒哟”的声音。随窗望去,但见一农夫用背篼背着一大塑料胶壶“小酢酒”,正沿巷口叫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如果不是喝了“小酢酒”,是绝对叫不出来的!
小酢酒乃农村自酿自饮的烧酒,以家庭小作坊居多。酿制小酢酒首先需用水泥和砖砌一个小灶头,俗称“小灶”。再在小灶上安放一口大锅,锅上面砌一个直径约一米见长的小酒窖。另外还得准备一口大缸,用来贮酒。酿酒的原料很讲究,一般得精选优良的稻谷和高粱。酿造分两个步骤:一是捂酒糟。将备好的原料粮用开水浸泡湿透后,摊开晾凉,撒上酒曲并搅拌均匀,然后装入小酒窖内,封盖发酵。二是烤酒。准备木制酒甑一只,酒漏一个,引酒管一根。以上各项准备工作完成后,加火把水煮沸,使强烈的蒸气上升,把酒饭内的酒气蒸出上升到大锅底部,快速凝聚为酒液,滴落在酒漏里,再顺着引酒竹管流到酒甑内即成。小酢酒醇香爽口,清心提神,乃农村宴请宾客和馈赠亲友的佳品。
我原本是不会喝酒的,见酒脸红头发晕。在乡镇工作时,天天面对老百姓,有时下村社,免不了要在农户家吃顿午饭。老百姓就是淳朴,见有镇上的领导来到自己家,感到是莫大的“荣耀”,总要吩咐内当家弄几个好菜招待我们。酒当然是自家酿造的陈年老窖——“小酢酒”了。不喝吧,当面说你看不起小“老百姓”,背后骂你“假正经”。要是下次路过他的家门,恐怕连狗不会给你撵一下了。记得第一次喝“小酢酒”的情景。那是我们去一农户家处理兄弟分家的事情,弟兄之间话好说,可妯娌之间的话就不那么好说了,其父母请我们去给他们断家务事。我们当然先是搬出国家对老年人的政策,以及财产分割的法律等等,使其妯娌明白事理,然后是根据实际情况,“拣肥搭瘦”,尽量做到公平,其结果是皆大欢喜。事后,主人执意要留我们吃了午饭再走。终是拗不过,其时已近下午1点,我们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席间,满是鸡鸭鱼肉,甚为丰富。当家的“老汉”从里屋端出一瓦罐,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老汉”举起碗:“感谢共产党,感谢镇上领导为我家排忧解难!”初闻醇香甚厚,进口满嘴辛辣,下肚余味悠长。“老汉”说:“这是纯高粱酒,喝了不上头,一般人我是舍不得给他喝的!”我们知道“老汉”是把我们当成“贵客”了。在边聊边喝中不知不觉喝了整整一碗。在回去的途中我吐得天翻地覆……迷糊中,听见随行的说:“不错,醉一次,下次就不会醉了!”
有了第一次“磨练”,下一次酒量果然大了些。不过我们坚持工作时间不准喝酒的禁令,一般象征性举举杯,最多也就是喝两盅而已,不敢超量。不过有一次是我主动要求喝的。那是我带领35民工到远离家乡100里以外的地方修筑县道公路时的事情。修筑公路需要石头,要石头得开大山。我把35名民工分成3组,一组5人开山,一组20人砸碎石,一组10人做路沿。先开石山,其余人做准备。石山很大,足有30米高。上石山得用粗大的麻绳帮助,先把麻绳牢牢地栓在石山上边的松树上,大家顺着麻绳鱼贯而下。从山脚向上望去,山还是那是山,人却只有鸡蛋那么大。没有保险绳,5 个人在石山上站稳后,便开始了凿炮眼。我扯着嗓门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过了很久,才传来回音“知道了,知道了”。 整整忙了一天,炮眼凿好了,炸药装好了。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工地上的其它乡镇的民工陆续回房休息了,可以放炮了。点炮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动作慢了,后果不堪设想。5 个人中选了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负责点炮。先用麻绳将身子栓住,剩下的四人在石山上的土坡里牢牢扯住绳子。一阵警报哨声过后,开始点炮了。只见点炮的年轻人拿起溅满汽油的火把,如鹞子翻身一般敏捷,我躲在可以看见现场的安全地方,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心里默默念到“快点啊!快点啊!”。怎么足足有10炮!终于点完了,只见山坡上的四个人迅速拽住麻绳把年轻人“突突”地扯了上去。过了不到半分钟,只听见“轰轰轰轰”一阵连珠式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一股股黑烟冲上天空,被炸飞的泥土漫天飞扬开去,黑压压如受惊的蝗虫,石山就像切豆腐一般裂开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哗啦啦”滚下山来。 开山很成功,人员也很安全,大伙儿都很高兴。晚上,我特地从小卖部打了一壶“小酢酒”犒劳他们。在饭桌上,我大碗喝酒,红扯着脸说:“真他妈的——过——瘾!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大家千万——千万要——科学施工,——注意——安全!”而后趴着桌子上呼呼睡去……
从那以后,我的酒量在工地上算是出了名。一般下雨无事的时候我会陪民工喝两盅,唠唠家常,谈谈女人和孩子,在或明或暗的灯光中沉沉睡去。
公路修筑结束已是下半年,因工作需要,我被借用到县城一部门,也曾陪领导喝过酒,当然不再是农村自酿的“小酢酒”,而是什么五粮液、茅台之类的“好酒”,却总品不出“小酢酒”那种干冽醇厚的味道。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忘不了“小酢酒”的味道了,因为那是农民自己酿的酒,那酒里包蕴着老百姓的淳朴和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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