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水缸 两口水井
爷爷去世了。家道越来越衰落。母亲投亲靠友,大姐外出打工,二姐跟了奶妈,大哥去重庆学徒。家里只剩下婆婆、二哥和我。
他们在地里种上莴笋、萝卜、白菜、菠菜,等菜长大了,二哥拿到街上市场去卖。我也跟着去,盼着卖完菜能换些米吃顿干饭。可是婆婆总把没人要的菜帮菜叶煮成稀饭,一碗饭里只有数都数得清的几颗米,吃得人痨肠刮肚。好想吃顿干饭!我也学着种菜,拿把小锄头,蹲在地里,使劲地挖。挖呀挖,不小心把脚趾挖伤了,婆婆总是爱怜地说:“手上又没力气,你那么小,在这里挖什么,逗倒闹,走开。”我却倔犟地挖下去。挖开一个小口子,就种上一颗小菜苗,大半天工夫,栽了十几株。吃晚饭时,手臂痛得端不起碗。没过多久,这十几颗莴笋苗渐渐长大了,也没浇过一口水,就是只长叶,不长秆。婆婆说,这菜不会再长了,拔来煮饭吧!这天吃着自己种的菜煮的菜汤饭,就像吃着白米干饭,香喷喷的!从此有了爱吃莴笋的偏好。
家里用水量很大,全靠那口很大的石头水缸。不知何时,为我准备了一根小扁担,两个小水桶。给大水缸装满水的重担,落到了我的肩上。
离家较近有两口水井。一口叫双眼井,另一口是小方井。
双眼井是两口井连在一起的。井底有一泉眼,涌出清泉,长年不断。水满满的,直往外溢。水甜甜的,喝后不拉肚子。许多人都喜欢到这里挑水。溢出井沿的水淌在宽宽的石板上,小孩子还可在此左脚踩着右脚,嬉笑打闹一番。小方井水位较低,取水时,用根绳子拴住桶的提手并绑上一块石头,抛至井中,下沉,水满,再收绳把桶提上来,很费力。到这里取水的人比较少。不过我发现,提水时,把桶紧靠凹凸不平的井边沿,就轻多了。
到双眼井挑水,要走两里地,中途要歇很多遍,荡荡悠悠,水花四溅,挑回家只剩下大半桶。有时双肩压痛难忍,放桶太快,一担水全倒在地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哽咽和沮丧。为了少跑路,有时就到小方井。尽管提水吃力些,还要下个坡,但近得多,只有五百米左右。这天,不知为什么,挑了一挑又一挑,一担又一担,那口大水缸好像永远装不满。我又到小方井边,把桶抛下去,把水装满,装得比平常任何一次都满。用力拉,有点拉不动,于是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猛拉,突然,轰轰隆隆连人带桶被反拉进井里。眼前一片漆黑,小手四处抓寻,胡乱中抓住一尖硬的东西,本能地将头抬出水面,浑身瑟瑟地抖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个挑水的人,把我救了上来。这位大叔看看我,又看看井下说:“天哪!你真命大,看你抱住的那石头,是个尖尖石,幸好没摔在上头,不然没命了。也幸好你抱住这尖石头,才没有被淹死。嗨嗨,是哪家的小姑娘哟!”见我如落汤鸡,站在井边一动不动,说:“快回去了,快回去了!”然后把桶装满水,把扁担送到我手上。
我呆呆地挑起水桶,顺着石板砌成的高坡,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爬着。走一步,石板梯上滴落下许多水点,爬一梯,石板路上留下一双小小脚印。那水点,那脚印,深深烙在了我的心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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