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小街
回忆小街,如回忆一个直爽随意而又阳光明媚的女子,即使是短暂的错身而过,却总有一抹亮丽的色彩,挥之不去。离第一次到云南小街已经七年有余,但是,时而有一份相思,随风而生,如影随行。在平淡的生活中,我偶一回眸,便有心灵的悸动。
小街名新城,全名为云南省澜沧县新城拉祜族自治乡。从二OO三后我总共去过三次,共呆过二十多天。云南很多地方称集市为街子,新城也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街子。谓之城,其实名不副实。谓之新,因其成立于二OOO年左右。谓之小,因其场镇仅如我们家乡一个村落大小,也还不如该乡另一个也逢五赶集的街子大。其次,新城乡在二OO六年就撤掉了,归于二十多公里外的谦六乡了——这更说明她不是一个大的集散中心。
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我就想起从小就熟悉的“雪山升起红太阳,拉萨城内闪银光”那首歌咏拉萨的名歌《逛新城》。同样的,有一些对异域风景的憧憬,对少数民族风情的神往,构成了心中美妙的相思。
因为她的小、新、美,更因为她的被撤销,我更回忆这个小街了。
那街那山水
沈从文大师描绘的《边城》,是纯朴润泽、婉约妩媚南国丘陵间的珍珠;而云南小街,是阳光明快、风高气爽的云贵高原上的碧玉。
她的回忆要从阳光通透、天高气爽、山野明快、风沙急骤这些词语开始。在那言语不是很通、几乎没有熟人的地方,不少时间我是一个人到处转悠。很多次,我在略为沉静的下午,打量这个小街,和她谈心交流。
小街也就是座落在山坳中的村落,也只是以前一个人数较多的寨子。几座青翠亦或土黄的小山环抱,顺着并不平坦的地势,村落半边向山,斜斜地依偎着树木草皮。正街五六百米长粗糙的水泥街道,灰白地懒散地躺着,有一二截不长的分支延山腰伸出去。村民的房屋散落其间,黑黑黄黄的,夹在矮小的树丛或高大的芭蕉权树间。偶尔临街二三层稍高的楼房,是乡政府、医院以及以前供销社等单位的建筑。外墙感觉总有一种淡淡的颜色,远远地显示出与众不同。时而在一些屋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或者自制的白铁皮水箱,在小街的静谧中闪耀着灵动的白色光芒。——在我的眼中,小街是沉默、古朴的,也无多少色彩,让人感受不到秀美。但是,你把视野向前推,就有街边的草木,邻近的绿肥红瘦的田块,再远就是暴涨暴消难得清澈的小河,其后就是沿青山顺延而上的田地,半山的斜坡上层层叠叠更多的是茶树,然后就是青翠的挡住你视线占据你大部份视野的小山,小山上,偶尔有一条歪歪斜斜的、撕开山们青翠的皮肤开出来的褐黄的路,从山脚绕上山顶,消失在暇想中那没有尽头的远方。视线再高再远,就是那湛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在凝视中,有风仿佛就从那蓝天飘下来,让人吸收到山野的清香。
——而这恬静的、淡绿的山野,如毯子,也如画布一样托着没有多少车马喧嚣的古朴的村落,那静谧、那古朴,那映衬对照,那明媚的色块,无疑是一副上佳的静物画,令人不能忘记。
小街多是沉静的,如同寨子里很少出门、一般读书不是很多的拉祜族女孩一样腼腆少言。因为是五天一场,平时很少车辆。去谦六的过路车也很远地从小街边绕开了去,小街离谦六也是三十多里远。加上天热,中午也不是很多人出来。班车到县城一天也只有两班,售票员就在自家小百货店柜台上开票。当然没有车站。早上便有人搭了一个矮小的桌子在“车站”外卖米线,几瓶调料,几个装葱蒜辣椒的碗,吃的人或站或坐,不久就走开。不逢场时,小街上只有一二家卖米线的。很多时候,人们呆在家中休息说话。中午,村民就在自家灶台前生火做饭。不少村民或说场镇居民都是几个石头就堆起一个灶台,就在自家屋沿下炒菜做饭。所以不少人家就是正屋的外墙也是漆黑的一片。阿姐在那里建厂做水泥砖四年,都是在屋檐下做的饭,有时雨下大了,天公还要来点雨水给她作调料。
那时的小街,街道两边房屋也并没有连接满,或者有一段土坎,或留一些小菜地,偶尔街边有一些美人蕉的花,热情地探出头来。场上就是供销社有二个店面,私人大大小小几个店面。饭馆酒家两家。驻场单位政府医院,其中竟还有一个地税四所。而我们川内不设区的乡镇上,早没地税所了。
云南风沙不少,小街上时而也是一阵大风吹起,那条唯一的宽阔街面上,灰尘全部扬起。初看,小街真是略带土气。
但我很快喜欢上了小街,不只是因为阿姐的介绍,也有自己的感觉。一是人好。阿姐刚去那几天,都是邻居帮忙做饭。半年后,全街子的人哪一家都可以叫她去吃饭了。有啥吃啥,很是大方。二是天气好。并不是说风沙大紫外线强就不好。其实天气早晚都不是很热,乃至是那种高原上的凉爽,中午虽热,阳光刺眼,热辣辣的,但不闷热,空气通透。不象四川盆地,阳光阴柔,溽湿燥热,让人烦闷不堪。
赶街子那天来了,是很热闹的。八九点钟,太阳已经很亮很热了。人们拥挤在街上。那些用火三轮或墨绿色的拖拉机拉来的货,都已经摆满了街两边。人们先是用头场放在街边房屋旁边的木架、木凳、木棒和竹块支起货摊,四面围起来,上面也有顶棚防雨防晒。就象一个方正的小屋子。这屋子一个接一个,两边街头都连满了。因为是五天一场,他们生意都很好。十点多到下午二三点散场,不少人便揣着一千二千的营业款,高高兴兴地坐车拉货回家了。临时在街边放几张桌子凳子搭摊子卖吃的也多了几家,人们都喜欢在街子上吃,多半是米线米干之类的快餐。卖菜的不是很多,菜品也不是很多。逢场一般有六七头猪,都是黑黑的猪皮,肋骨也不用剔就出售。也有从外边拉来的粘粘糊糊的鲢鱼,阿姐说当地人称其为“江鳅”,还有象鲫鱼样的罗非鱼,很肥大。
在街边转,偶尔还能老百姓自己挖来的药材出售的,三五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婆背了一背柴火来卖,多是晒干冒油的松柏树。有时也能发现卖白蚂蚁、蜂蛹的,白白的蜂蛹是用来炒着吃的。不过,我们可不敢吃。收粮食收茶叶菌干的在街头上。而电信收电话费的也就在街边搭了一张桌子,上面立一个牌子进行收费。在平时,邮政电信办公场地是很少见到人。
而当集市散场,下午四五点,小街又归于平静。风时而扫来扫去,牛们从街道上悠闲地走过。太阳慢慢小了。而远处山头,云仍然在山头,山上的雾,也就挨着天成了云。七八点了,天稍暗了,还能看得清云朵,看得见蓝蓝的天。就是深夜,多还是那么蓝天白云。——云天相接,清澈爽净明媚,这就是小街的天!
那人那情致
小街和其他地方一样,男女大部分都很黑,拉祜族妇女脸被紫外线刺伤成黑红色,颧骨上多有那种高原红。我看见的身材也不是很高大,小家而非碧玉。逢场天看到很多妇女背背兜,不是用双肩背的,是用一根花带斜挂在额头上的,与我们这里大为不同。不少穿着象有刺绣的线织的民族服饰,是小街上亮丽的色彩。
小街人很爽直,待人随和,民风纯朴。我这个感觉是从很多方面感悟得来的。前后在那里生活一二十多天,加上也去过大理丽江,总觉得他们不是那么很斤斤计较,不是那么小心眼。一是收车费,少给一元二元,车主不会那么唠唠叨叨说不停,这个我观察过多次。二是打牌闹闹小赌时,也不象我们四川,花样很多,麻将什么“幺平断缺”一条龙边章夹章报叫摆,他们就只有杠上花清一色算加番。三是交易中欠钱还钱,很诚信。如阿姐一个外省人在那里开砖厂,很多不认识的村民欠了钱,很多自己还来的。很多是直接运来稻谷黄豆折算成钱。很远的人只要带个信说收钱,人家都要及时回复或给钱。不很那么讨价还价,有时我也感觉他们本就不善于讨价还价。阿姐做了四五年水泥砖,真只有一二户欠账没收到。而在我老家,妹做二年化肥生意,到生意结束时都有三千多没收到,涉及到几十户,少则几元,多则三四百,那时我在老家上班,还亲自去要过帐的。算是白做一年了。还有一点,他们也不是很热衷于做生意,
我观察了小街上,除几家老供销社门市,二家家电、唯一的干杂店、收废旧品这些容易赚钱的都是外省人在做。还有白酒,勾兑搞假做批发的也是一个四川广汉老乡做了,四年赚了几十万。阿姐O八年和他一起在广汉开了水泥砖厂,半年后散伙时他打了一二万元欠条,到现在还欠一半。
我不是民俗学者,但从生活中分析,他们的淡定和耿直,不太计较钱财,也是有来源的。那里地广人稀,特产丰富,芒果菌类林木那些自然产品不说,只要认真做庄稼的,稍好的人家稻谷都是过万斤,小麦黄豆几千斤,茶叶也能挣上千元。喂牛多是直接放到山野田间,一家人就是二三头。这些就是他们主要经济来源。并不是他们不习惯市场经济,也许他们有享清闲的“资本”。当然,他们那里场镇间一般都是三四十里以上距离,交通也不是很好,麻石条路,山重水复,有时几片山都不见人影,物流不畅,交易不发达,市场意识不浓厚也是情理之中。看淡金钱、讲信誉,也为自然。
还有一个现象不可谓不怪。阿姐招的工人,经常是干了十几天一个月,就开小差了。招的一般都是附近的人,开始去叫,不想回来。隔几天,又来了。前后招了几个当地人都如此。后我问阿姐原因,她说她后来才知道他们不少云南人一是本来没经常打工,一天八九个小时他们不习惯,二是他们习惯了轻闲,太累不行。只要挣了几个酒钱,就想休息。一旦没酒钱了,就又可以“上班”了。这个情况我在书上也看到过,说是越南人,因为天气热,人的新陈代谢快,不少人都不希望长时间工作,挣到一些钱,就想玩耍休闲,用完了再挣。阿姐后来招了一个四川老乡,缩短工时,互相帮衬做事,随时酒菜伺候,才运转正常。
他们满足于生活,还从爱好喝酒上表现出来。大部分男子至少一天二顿酒。还有个现象就是,几个年轻人在某家门口扎堆闲聊,主人一般是用啤酒杯倒几杯白酒,大家边喝边聊,就如我们喝茶一般。更怪的是,有几次去近邻集市赶集,都看到一些村民,在炎热的太阳下,七八人围成一圈在街道上半蹲着,圈子中的地上,放了几个酒杯,而不少人面前,傍着一个和蹲着的他们一样高的水烟筒,而在圈子外他们屁股后,又是四五个鸟笼,亦或上面罩了黑布,时而有小鸟在唱歌!——在我的人生境象中,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休闲!
有时我真感觉他们过得比我们很多人幸福,还就是他们很多人都养鸟。这是一个特点,小街和附近一个街子上,十之六七都养鸟。开始我觉得奇怪,他们哪里会这么闲情逸致!时常用笼子装了小鸟,在街上散步。早上到处都是鸟鸣,不知是野外的,还是笼中鸟们在歌唱。给阿姐打工的男孩要请假了,家里安排他去山上放牛。几家人就是十多条牛,轮到一次放牛一周,就住山上,几里路远。临行时他来坐,一个布袋,装了三五斤米,一个大可乐瓶子,装了四五斤酒,还提上了一个鸟笼,得意地让我们看。热衷养鸟,我想可能一是那里气候好,二是鸟本来就多。其三呢,我想就是他们有那种世外桃源的清闲。就是他们“悠闲”中的喝酒,也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的酒多是村民自烤的米酒,正宗“粮食产品”,一般也只有二三十度。那不是喝酒,而是享受生活。
但是我也担忧他们的喝酒。我和阿姐认识几个在乡政府的年轻人,都是好饮善饮。白酒啤酒,下队下村寨要喝,在乡上要喝,到了县城更要喝,晚上喝到凌晨。阿姐说,他们随时随地都在醉。我和他们喝过几次,都斗不过。
那里的沸腾
阿姐那天说:那些福建佬又高兴得起了!
小街乡政府搬走后,很快在上面建成福建老板们的住房。近年他们在思茅市(现在普洱市)花十多个亿买了二十六个矿。新城进山十多里有他们一个铁矿。于是土地购去不少,那条路也是他们全部修好。近年小街上也建起了小旅店,连同那些酒店OK厅,生意都很好。阿姐说,新城是夜夜笙歌哟。
O七八年人来了一二百人开采铁矿,我也亲眼看到不少象集装箱大小的货车和机械车沿蜿蜒山路开来,搞了一二年,却含铁不高,留下部分人勘察扫尾。阿姐准备去矿区开饭店也没有成行。但09年却又发现原铁矿附近有一个铅矿。这下小街又沸腾了。阿姐也说,他们二三十个矿点,虽然投入大,但只要有一个矿点有矿,他们就稳赚不赔!
都说福建人个个都是老板,因为他们都是入股搞开发。有的投几万有的几十万,大大小小的投资者是老板也是工人。把资金聚集起来,从很远的江浙地方来到这里投资水电、开发矿产等等。让这些沉睡的满藏资源的山野喧嚣起来,让曾经寂寞的山村沸腾起来,也让羞涩的拉祜族人民开朗和微笑起来。
除了地广人稀,资源丰富,因为少数民族居多,这里村民得到国家补助的项目也很多。修水库电站建铁矿迁移出的人都是政府出大部分钱修房建屋。他们大多是一种安静而有保障的生活。
前几年在那里倒是也没看到很多家庭用小轿车,但是逢场天每个寨子都有开农用车卡车什么来的。摩托特别多,街上家家庭户户都是。更富的人也自己出资,修建水电站修路什么的。那时一邻居就投了百余万去修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