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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位大伯，是个老公社干部，现已八十出头，身体尚健。
大伯常在后辈们面前炫耀和津津乐道，说他有两样东西伴随着他的终身，一个是早已满头银发的老伴，打从结婚那天起，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共克时艰，在心心相印中跨过了人生和在那个时代的无数坎坷。六十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出双入对沐浴着金色的夕阳。另一个便是六十多年来，除吃饭睡觉的时间外，从未离嘴的香烟，无论快乐和忧伤，还是悠闲与忙碌，总置身在云雾缭绕之中。岁月也随着烟消云散，转眼间少年变白头，步入了耄耋之年。
常说老年人的特点是总忘记眼前的事，老回忆过去的事。闲来，大伯总爱翻弄一个锈迹斑驳的帐夹所夹着的厚厚一叠烟盒皮。这些颜色各异，图案标志不同的烟盒纸，有的己受潮变质，有的已虫蛀残缺，却见证了老人抽烟的历史，清楚地记载了人们经济生活的变迁轨迹。山羊、红花、大公鸡、圆球、新华、黄金叶、白鹤、游泳、永光、友谊、大前门、山茶花、阿诗玛、红金龙、黄鹤楼……，四十多个品牌，价格从七分钱一包的山羊到今日十八元一包的蓝黄鹤楼。他一辈子也没抽过高档烟，但这些平常的烟盒却不断勾起老人一些深沉的记忆。
“辛辛苦苦干一天，买不到一包鸡公烟”。各式烟盒品牌中，一只迎着朝阳啼叫的大公鸡，今天看来却是那么雄健和新颖，但老人却显露出记忆中的辛酸。那时搞集体，队长统一派活，社员评工分，按集体一年的总收入，除去各项开支提存后计算工分分值，称为年终分配。由于集体收入搞不起来，工分分值很低，一年下来队里多半是“找款户”(给集体倒拿口粮钱)。那时大公鸡的烟就一角五分钱一包，但靠挣工分的农民抽上它还很艰难呢。大伯是国家干部，在公社工作，老伴在家照顾一个六十多岁的祖母，还带着几个孩子，一个劳力要挣四个人的口粮钱，虽起早贪黑可每年都是个找款户，几年下来，便累到700多元。那年上边提出要求，巩固集体经济，干部带头还款，大伯的工资每月也只40多元，他七借八凑还清了找款，喝大公鸡的历史便持续了七八年，只到这个品牌在市场上消失，至今老人家还依恋不舍。
“大队干部地球跑，公社干部水上漂”，是民间对那个时代乡、村干部喝烟水平的描述。“地球跑”是指喝的圆球牌香烟，水上漂指的是游泳牌香烟，圆球牌香烟两角钱一包，游泳牌香烟五角七分钱一包。大伯说标志公社干部身份的游泳烟他抽得很少，一是没有那个经济环境，家里是“半边户”很困难，工资的一多半要交口粮钱，二是老百姓说公社干部“水上漂”，是讥讽上面的干部工作不扎实、不深入实际，他把这当作一个警示，就养成了深入基层，联糸群众的工作作风，他常说虱子服的花子捉，很多农村工作的难题，在同基层干部群众心与心的交流中迎刃而解，因此老人还赢得了一个农村工作专家的美誉。
“领导情深，友谊长存”，在一张友谊牌烟盒上，他还用自己独创一体的草书记下了这样的话。他深情地回忆着这盒友谊烟的来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区委书记带着大队干部赴大寨参观学习回来时，带给他两包友谊烟，他深深感激领导对他的这份情谊，抽完烟随手写了这句话。老人深情怀念着老区委书记在任期间对干部、对老百姓的无比关爱。他说有件事让他终生不忘，那年三岁的小女儿病危住进了区医院，老领导得知后便赶到病床前看望，并立刻组织院领导和主治医师们会诊办公，要求千方百计也要挽救回孩子的性命。在他的关怀下，医护人员克服重重困难悉心救冶，孩子终于起死回生。这是世辈的恩情啊，他没齿不忘，前些年老两口还专程到老领导退居的农村家中拜望，只是去年老领导病逝，老人因身体状况没能前去悼念，他的心扉留下了永久的伤痛。
“吸烟有害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约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烟盒上明确提示了烟的危害性，但老人宁可一日不食，却绝不能一时无烟，他以对人生的透悟和生命的淡然，经常说他不抽烟未必就能活到今天?“昨天还在白沙沟，今天便上黄鹤楼”，翻弄着那些陈旧的记忆，他既感慨岁月的苍桑，更感慨社会的神速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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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7 1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