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说邛崃方言之六 童言无忌 小时候一到过年,大人们总会在堂屋的壁头上贴上几张红纸条,上写有“童言无忌”四个字。 民谚说,娃娃盼过年,但我那时候,又想过年,又怕过年,过年安逸的是有压岁钱,有好吃的,还可以放火炮。但也有不安逸的地方,初一穿的新衣裳,套在肥大的棉衣上,臃肿,那样子瓜兮兮的,现在想起来,都想笑 ,又不敢疯跑疯耍,害怕整脏了,挨大人吼,走亲戚更是苦不堪言,必须正襟危坐,规风规矩,做乖娃娃状。现在看起来,哪里是乖娃娃,完全是一个瓜娃娃。 旧时过年,是对娃娃进行家规行为教育的最佳时期。大人要求,要立有立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说话也是有讲究和忌讳的、不能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最忌讳说“死”,一旦提到死字,后果很严重,例如看到一只蚂蚁死了。你如果说“蚂衣子死了”肯定遭一顿训斥,尖尖脚的奶奶会急匆匆,颤颤巍巍地跪到神龛前,点香,磕头,不断地祷告,请求伸明和祖先宽恕。但当时如何解决又要表达死的意思,又要回避死这个字这个矛盾的,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是说“蚂衣子升天了”,还是“蚂衣子翘登儿了”,或者我干脆就保存沉默,当闷生子。闷生子是指刚生下了不会哭啼的婴儿。我小时候经常被大人们骂为闷生子,说我一天到晚只是闷头看书,看到长辈也不主动问声好。 过年时,除了死不能说外,还有如垮呀,倒呀,病呀,翻呀,这些认为负能量,不吉利的字也不能说。总之非常多。 例如腊猪舌头是我最喜欢的, 但我如果说“吃猪舌头”时往往招来大人一阵喝斥,甚至挨筷子头敲打,告诫不准说“舌头”,叫“招财”。我当时是愚 不可及。不知其中原因,老一辈也不给个解释,委曲了好多年 。 后来读了点书,才知“舌头”与“杀头”谐音,所以 猪舌头改了一个吉利,但风马牛不相干的名字--“招财”。猪屁股不能称屁股,应美名“坐墩”,猪屁股称“坐墩” ,恐是屁 股二字不雅之故。我们那时年纪小,就象皇帝的新衣里的那个小孩,没有那么多忌讳,该咋说就咋说,豆腐生霉 长毛,大人不要我说“霉”了,而要说成“红”了,但我从来就没有把豆腐“霉”了说成豆腐“红”了。当豆腐长出黄中带绿的毛茸茸的霉斑时,我总是脱口而出,大呼小叫,“豆 腐生霉罗!”,这又被奶奶要阵痛骂,要我说“红了”。还补上一句,“没得家教”。 娃娃们的天性,所谓的童真,肯定直言不讳,哪里有大人们说话的弯弯绕。所以过年时,老辈子们怕娃娃们说忌讳话而不吉利,一方面教训娃娃,一方面还要在墙上贴上“童言无忌” 的字条,希望祖先,神明对娃娃们言语不要在意。虽然娃娃们说得都是真话,但真话,祖先神明不喜欢听,听了很生气,要报复,家里要倒霉运,所以要跟神明通融。请求谅解。 但过年的这种文字忌讳,贴“童言无忌”的现象,好像只出现在像杨氏家族这些过去曾经光鲜,现在又没落的家族中。巴金的家族就已经衰微,巴金在《家中》写到,“老太爷因为觉群在堂屋里说了不吉利的话,便写了‘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的红纸条,拿出来贴在门柱上。” 不过我那时候过年走人户,很多亲戚在乡坝田,是所谓的穷亲戚,泥砖土坯茅草房,大水牛,粪坑猪圈,他们就没有贴什么“ 童言无忌”字条,同龄的小伙伴们在田野上骑牛,在草堆上栽桩,打打玩玩,骂骂咧咧,死呀,霉呀,随便说,对那些在城里忌讳词毫不避讳,张口就来。 现在的娃娃好啊,过年,好吃好玩,又无拘无索,说唱闹笑,信口开河,无所忌讳,无人敢干涉,是真正的“ 童言无忌”了。 (原来写了一篇邛崃方言里的忌讳词,由于硬盘坏了,虽然找到了,但乱码,想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恢复,发现这篇临邛旧事的文字,代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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