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笋山小记：金刚力士与肌肉猛男

大石 · 发表于 2023-3-29 13:47

石笋山小记：金刚力士与肌肉猛男

邛崃的石笋山摩崖造像，因为地处大同，很多人又称它为大同石刻。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有两次还是单枪匹马骑自行车去的。我是一个俗人，每次去，除了怀着对佛祖的敬仰之心之外，就是想用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人的眼光，透过那些石刻，窥视千年以前人们的生活场景，猜想他们心中遗留的已经凝固在石头上的喜怒哀乐。每一次到石笋山，似乎总产生一些多多少少、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顿悟。

前不久，受朋友兰花村之邀，又去了石笋山。我对石笋山摩崖造像中的两尊金刚力士印象非常深刻，我每次都要去看望他们。他们怒目圆睁，龇牙咧嘴，作狮子吼状，似乎在警告呵斥侵入者。据说金刚力士与与印度神话中的夜叉和那罗延天有关，后来演变成佛的护法神。金刚是由黄金百炼而成，坚硬无比。金刚力士能够镇压一切妖魔鬼怪。不过据资料记载，原来的金刚力士的形象，其实更像一个端正庄严的菩萨，可能为了威慑图谋不轨者，护法神的力量和威严必须要形于外，于是后来逐步演变成现在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武士的形象。

金刚力士引人注目的是那粗壮的手臂双腿、发达鼓起的肌肉群，三角肌、腹肌、胸肌、腿肌，在金刚的身上纠结，纵横交错，成块成条，总使人联想起现代健美先生和肌肉猛男的形象。这是雄性和力量的体现。他们与那些飘逸多姿的飞天，慈眉善目的菩萨形成强烈反差。现代版健美先生和肌肉猛男给我有点上重下轻的倒三角的印象，而那些刚力士却给人很墩实的感觉。我仔细观察了金刚力士的那些大块的肌肉群，发现它们既有写实，也有想象。

人在用力握住物体的时候，手腕内则（内关穴）会下凹，这是肌肉收缩现象。石刻的艺术家观察到了这个现象，石笋山摩崖造像中，金刚力士的手腕部就凹下去，两条筋（肌腱）暴然凸出，显示非常有力地在握住金刚杵。这应该是写实的，符合解剖的。但在筋与肌肉的连接处，却出现两个圆圆的小肉球，好像筋与肌肉在这里打了个结。

我没有发现手腕用力时，会出现这两个小肉球。这好像是古代艺术家的创意，或者是佛家的一种寓意。但这种艺术处理，给人们的感觉是手的力量感更加强烈了。

石笋山的金刚力士身上的肌肉群，很多都进行了这样艺术夸张变形，既有力量，又有美感。腹肌是人体力量美感的重要指标，石笋山金刚力士上刻的腹肌，那一块块肌肉匀称组合起来，犹如一朵盛开的梅花，人们称为梅花肚。

在那个时代，可能没有什么健美先生或者肌肉猛男作为那些石刻艺术家的模特，以激发他们的创作艺术灵感。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有这种体魄的人是存在的。我的印象中，就是铁匠，榨油匠和石匠。他们的职业都是需要靠付出巨大力量，才能生存。也因为职业原因，他们炼成了强大的肌肉群，有了肌肉猛男的体格。

我小的时候，看到家门口的铁匠，左手执钳，夹着放在铁墩上烧红的铁块，右手高举铁锤，狠命地锤打，有时要反复烧，反复打。在熊熊炉火的映照下，他身上的鼓起的肌肉，刚鼓起又立刻放松，泛着红光。

我过去下乡的地方，曾经有一个大队榨油坊，里面的榨油工人个个膀大腰圆，他们喊着号子，一起用力，用撞杆撞击木楔。将楔子被打入榨仓，油脂便从油饼里一滴滴挤压出，榨油工人的肌肉也是一块块膨大突出的，但也许是油的吃得比较多的原因，他们是身上好像抹了一层油，油光闪亮。颇有些像现代抹了橄榄油的健美先生。

当知青时，曾经到道佐寨沟的采石场挣过工分，与石匠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石工生活之艰苦，劳动强度之大，使我深深震撼。他们在要开采的岩石上先凿出条浅槽，隔几尺歁入一个铁楔子，然后用开山大锤锤打铁楔子，将楔子打入石头中。开山大锤与铁匠用的短锤体不一样，高近一尺，略成长条形，重二十余斤，锤柄用楠竹片组成，可以弯曲而有弹性。我将它举起很是吃力。它的重量使人想到炼肌肉的哑铃。石匠右手靠锤，左手握柄尾，由于锤很重，举起很慢，锤柄弯曲，当铁锤刚过头顶的时候，他们大吼一声，突然发力，将开山锤砸向铁楔，那一声巨吼，震天动地。他们打一次，又要停一会喘口气，再抡起开山锤，依次捶打那些楔子，一直打到岩石分裂开来。长期的日晒，那些石匠的皮肤变得黝黑，肌肉结实，体内的脂肪可能已经很少了。他们身上隆起的肌肉看起来更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

我不知道古代艺术家在雕刻金刚力士的石像时，到底是用石匠，铁匠，还是榨油匠，或者其它劳力者作为他的模特，但我偏向于是石匠，因为那些石窟，是石匠开凿出来，他们在同一现场。那些一身坚硬肌肉群的石匠，就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