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本闲人难闲
——溪口蒋母墓印象
来到溪口,就是想看看蒋氏旧居和蒋墓之墓。溪口,西挹翠屏山,北倚白岩山,南封溪南山,一脉剡溪横贯东西,属于中国传统风水学中那种典型的负阴抱阳,“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理想格局,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致。但看了蒋氏故居丰镐房和蒋母墓道,带给我们的又是什么呢?除了历史的遗憾,还是历史的遗憾。也许蒋母墓给我们昭示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太漂渺,实在难以把握。
蒋母墓道淹没在翠屏山的松林中,由石牌坊、下轿亭、墓庐、八角亭、坟墓组成,一条卵石路把这几个建筑依次从山脚到山腰串成一线。沿着卵石路上行,松林中的凉爽空气偶尔透出丝丝阴气。经过石牌坊、下轿亭,就到了墓庐。墓庐是蒋家后人扫墓时居住、落脚的处所,建于1923年,因蒋母墓未安葬蒋介石父亲,后改名慈庵。1936年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在慈庵主房左两套室住过110天。在这里,透过翠屏山的松林看下去,溪口那一幢幢的建筑就象一座座装饰精美的古墓。而蒋介石母亲王采玉墓,就在离墓庐百余米远处翠屏山腰的松林中,坟墓非常简单,山坡上隆起的一堆土丘而已,墓碑刻有中山先生的题词,两边柱刻有蒋介石撰联“祸及贤慈当日顽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墓前石板上刻有风竹图。王采玉坟莹与对面桃坑山上蒋肇聪和徐、孙二氏墓的遥遥相对。现在,一处显得热闹非凡,一处显得冷冷清清,与当时一处的孤零落魄,一处的墓丁兴旺,相互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非常在乎名声的王采玉,死后竟然母以子贵,她万万也想不到她的名字和墓室会引来千里万里之外那么多的好奇心。
大千一粟未为宽,打破娘生赤肉团。
万法本闲人自闲,更从何处觅心安。
这是民国后第一任佛教协会会长八指头驼禅师的偈语诗,其大意就是劝人止息忙乱之心,不要追逐身外的名利身色,这样才能找回本来面目,与大千世界、宇宙万物同化。我为什么要弄出这篇东西呢?这不得不由王采玉牵出她的儿孙。我们没必要针对一坐普通妇女的坟莹说三道四,也没必要要王采玉去读通和应用禅师的偈语。但王采玉墓的单独安葬似乎给我们昭示了一些什么。在古代中国,女性始终臣服在夫权统治之下,妇女很难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即使作小,也要嫁个男人,找个依靠。蒋母王氏,也没逃脱这种厄运。王氏一生,命运多桀,年轻时死了丈夫,嫁给蒋肇聪后也只能作小,并且排行老三。在一夫多妻制下,妇女特别是偏室的地位可想而知,再温柔再贤惠再得宠的小老婆都不可能得到一夫一妻制下妇女的地位。我们没必要去研究王采玉在蒋肇聪眼中的份量,也无意去探究王采玉和徐、孙二氏的关系。事实是,王采玉是一位很要面子的人,普通的解释是王采玉死后害怕自己的后人因为是小老婆所生而抬不起头,守着蒋肇聪生前给她留下的空穴不用,偏要嘱托蒋介石“吾百年之后,遗体安葬‘甲子穴’”,让蒋介石把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孤零零孤地葬在与桃坑山蒋肇聪和徐、孙二氏墓相对的翠屏山腰。中国过去有一个风俗,夫妻死后一定要安葬在一起。而王采玉死后偏偏要离开自己的男人另辟墓穴。其中原因,用这种解释多少有一点道理,但仅仅如此也是很难说个明白清楚的。这里有一点,那就是既然做了小,小老婆的名份是无论如何也是否认不了的,死后也没必要单身安葬,既然要单身安葬,又何必要对面守望蒋肇聪呢。
据当地百姓的说法,王采玉墓占据的“甲子穴”是当地的“龙脉”,属于风水宝地。然而,时隔多年,这风水宝地终究还是没给她的后人带来多少福荫,反而是她的后人蒋介石、蒋经国在历史的关键时刻犯了致命的错误,在历史上刻下了的千古罪名,给民族造下了太大的孽。
这里不得不单独拉出来走走题,单独提到蒋家父子。公元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五日,蒋介石在溪口黯然告别蒋家族长,垂头丧气地登上“太康号”军舰的时候,他是否想到,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母亲的坟墓对他已经是一个永远无法回望的梦。蒋介石是一个打死也不愿认输的人,他的固执,他的不识时务,是胜过他的母亲的。当其龟缩台湾时,明知要战胜共产党,再由其治理中国已不可能,但还是要明知不可为而勉强为之。当他在风雨飘摇悔恨交加中老死于台北时,我们不知道他内心深处是否还想到了他的母亲,一个生前不觉得幸福,死后葬在翠屏山腰也永远得不到安息的灵魂。他在生命回光返照,最后弥留的那一刻,内心是否理解到了禅师的这段偈语,是否预料到海峡两岸后来的局面并为其感到深深的自责,他是否会预料到自己不但没给母亲带来多少容光,没给祖宗之地带来多少荣光,反而愧对母亲,愧对溪口,更愧对中山先生,愧对中华民族。“祸及贤慈当日顽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这句话,正是对自己一生的最恰当最客观的评价。
六十年代,于佑任先生送给蒋经国一幅对联,“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实话说,蒋经国主政台湾期间,是坚持一个中国立场的,对台独势力也一直保持高压态势和打击政策,后期对实现三通似乎也有松动的迹象。“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即使蒋经国对于右任先生的话听不进去,但对中山先生的这段教诲不可能全部忘记脑后。“千秋功罪系于一念之间”,廖承志是说得再也明白不过了,但不知为什么,蒋经国却放着中华统一的千秋功业不做,一再糊涂地声言“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更为甚者,蒋经国在选择他在台湾未来的接班人时,偏偏看上了一个无才无德且来路不明朝三暮四的怪胎。也许,他看上了那怪胎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脚不分叉,手不离膝,背不靠椅的坐姿,一幅唯唯诺诺、乖乖儿子永远忠于老子的李登辉。他哪里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政治投机商,一条披着人皮的杂碎(日本混血种)。当那来路不明的怪胎接过蒋经国传下的禅杖的那一刻,内心深处也许在狂笑,也许在轻蔑地咒骂蒋经国:弱智!愚蠢!
当王采玉若知道她的孙儿蒋经国后来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时,一个不知国破之痛的妇道人家,她可能会为她的孙儿痛哭,但她会不会为国之分裂而悲伤?相反,在大路的对面,在台湾那海拔3997米的玉山顶峰,我们听到一位老人的恸哭:“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惟有恸哭。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家乡,家乡不可见兮,不能相望。山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之殇。”
今天,王采玉王采玉抛弃丈夫生前给她留下的空穴不用而自己孤零零地葬在翠屏山,只能对面遥望自己的丈夫,而他的儿子蒋介石、孙子蒋经国死后也孤零零地葬在了台湾,只能隔海遥望自己的故乡。我们不知道他们和那位老先生是否有同样的感受,是否会同样地恸哭。这是王采玉的悲剧,也是蒋氏父子的悲剧,而蒋氏父子造成台湾现在的混乱局面,则是一种深重的民族灾难,中华民族的永久的痛。
从翠屏山下来,我听到了那咆哮的松涛声。我知道,这涛声绝不是这里灵魂的咆哮,这里的灵魂不具备那样排山倒海的气势,也没有那种排山倒海的力量,那涛声倒更象是海水的咆哮,是对那些迷失的灵魂的咆哮。(2004-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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