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悯牛与高调爱狗
夏至已过，玉林“狗肉节”余波犹在。一边是“反对食用伴侣动物”，一边是“反感粗暴干涉吃狗肉的自由”，互相指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歧依然巨大，情绪依然激烈。一片“爱狗”声中，不禁想起我所见过的众多“悯牛”人——譬如我老妈。
老妈一心向佛，常年持“花斋”（即初一、十五以及尾数逢九的日子里都素食），对万物生灵常怀悲悯，凡事常将“他人”感受置于首位。即使在物质匮乏温饱无着的年代，也总是慷慨地把仅有的食物拿出来给左邻右舍任何走过路过的大人小孩分享，以致幼时有一次，眼看着她把好不容易做的少量薯包子几乎全部分给了邻家孩子，我伤心地哭了。她告诉我们什么叫不杀生；退一万步，什么叫“三净肉”，“不见杀，不闻杀，自己不杀”；特别是坚持不吃牛肉，说杀生之恶中以杀牛罪孽最重，且吃牛肉者与杀牛同罪。因为，牛为人耕田拉车，吃的是草，产的是奶，干着重活还得忍受蚊叮虻噬，功绩最大而苦难最重；且牛极有灵性，与主人感情至深，临终前往往泪流满面，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杀戮它。
母亲的“悯牛”，绝非“一个人的独唱”，而是一大群人的坚守。不仅印度教典籍、佛家故事、佛教网站等都在劝人“不杀牛”、“不吃牛”，而且《阅微草堂笔记》里也说，吃牛“杀业至重”，因为牛“有功于社稷”。他们的信仰是如此虔诚，愿望是如此强烈，道义理据是如此充分，可我们，谁曾见过哪个佛教徒去强迫他人必须吃素，哪个悯牛居士会成群结队掀翻牛肉铺的案板，拦截牛贩子的运输车？回族不吃猪肉，阿拉伯人穿罩袍，犹太教不吃猪肉、兔肉以及贝壳类，他们可曾联合起来要求“天下无猪”、举世穿罩袍？
悯牛者的理念与坚持，足以让我们这些屡屡向口腹之欲投降的人无比汗颜；而悯牛者的“温和而坚定”，又何尝不该令那些以“爱”之名行“强逼”之实的人相形见绌。
悯牛者并非不知道，仅凭一己、一家去守戒，所产生的功效十分有限；但他们不是靠人多势众去威迫异己、靠道德大棒去打砸“异见”，而是恪守法律边界，用自己的坚守去感染人，用温和的说理去劝诫人。他们号召：“为何不做一个结缘册子，随时带在身上，遇到人就宛转的劝导感化，使他们也能够永远的戒除，不再吃牛肉了；这样岂不是更好吗？”他们认为，既然有善根的人连财物都肯施舍，“而我们今天只是求人不要杀害生命，不吃牛肉，不会花费对方一粒米一分钱”，如果“大家发心，认真的劝人”，岂非福德无量？
我们无从知道，“拯救狗狗”之所以如此强势，是否因为“爱狗”比“悯牛”更显时尚、更合乎国际潮流，抑或是因为狗狗多年来一直被当成伴侣、过着悠闲而尊贵的生活，而牛却更像是一个无人怜见的底层劳工、一个奴隶或苦力。但一个狂热“爱狗”的时尚美眉，很可能会用她刚刚享用过牛排大餐的双唇无限温柔地亲吻她的宠物狗；而一个悯牛者却不但悯牛，而且怜狗，不但悯牛怜狗，而且推及人类和其他生命，发愿要“怜天下苍生，度一切苦厄”。幸亏狗皮不如牛皮，上不得台面，没有哪个明星会像炫耀紫貂围脖、狐皮大氅那样去炫耀自己身上的名贵皮草是来自狗狗，否则人们很可能会不时看到，一个刚刚网购了一件顶级狗皮大衣的爱狗人士，放下鼠标就直奔高速公路去拦截某辆运狗车。
诚然，狗狗可爱，狗狗无罪，“狗肉节”不符合当今世界尊重生命的历史潮流；狗作为人类的朋友，完全应该得到应有的善待。可是，亲，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而非用来鞭打他人的。你以为自己是天然的道德判官，或想当然的执法者么？这世上，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信仰和禁忌，尊重别人的信仰是礼貌，不用自己的信条来强求别人也是该有的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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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3 1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