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大王
三个人演“水漫金山”
村道上有梆梆声一路响过来,树丛里冒出个横眉竖眼的人,狠声地问:“你们是哪里的野人?”钟鼎盛说,我们是戏班子。
打更匠一听戏班子不请自来,喜出望外,一再叮嘱,就在松毛场唱它个十天半月,他马上就去给邱舵爷报告,打扫戏台,迎接班子。
松毛场上是个穷街,除了两家茶馆、几家商铺,就没啥商户了。钟鼎盛准备了刀头、点心,去袍哥的堂口拜了邱舵爷。
邱舵爷问他们是哪个班的?钟鼎盛说是春云班。邱舵爷翻着眼,想了一阵说:“我咋没听说喃?”钟鼎盛说,我不敢隐瞒,我们是逗逗班,没一个名角儿。
邱舵爷手一摆说,逗逗班总是戏班子,松毛场请不起大班子,就不能瞧不起小班子。
钟师傅拿出戏单子,请邱爷点头一天的戏码。邱爷说,松毛场好多天没下雨了,就点《白蛇传》吧,里面不是有水漫金山吗?让水来漫一漫。
众人一听,都惊得“嗬”一声。那是几十人的大团才敢接的活。光是“金山寺”一场,穿靠子的就有哼哈二将、韦陀,穿打衣的紫金铙钵,还有哪吒、天将,虾蚌乌龟、翻跟头的“打子”,得多少人?
钟鼎盛说,“水漫”的时候,就不要那么多水中精怪了,“我只要三个人,一个扮虾虾,一个演蚌精,第三个演龟相。
戏一场一场演下来,没出啥纰漏,邱爷笑了:“就凭你这十几号人,照样把《白蛇传》演下来了!”
戏完,邱舵爷上场将袍哥公口凑的一点钱,封给了班子。
演出中,赵黑儿一直紧张,肚皮坠胀。戏一完,就去到场后一片马尾松林里,以解内急。
突然之间,他就尖起了耳朵——不远处,松枝劈啪,松毛窸窣。赵黑儿小碎步走过去。那边听到赵黑儿的脚步声,没了动静,好一阵才听压低声音说:“只怕是松鼠。”声音极小,却很清越,不是素儿是谁?接着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分明是朱儿。
后台,钟鼎盛把人都叫拢来,把钱按人头分了。
素儿正要回去睡觉,被钟鼎盛叫住。门一关,就从枕头下抽出一根篾片,脸色铁青:“我问你,夜戏完了,跑到哪里‘浪’去了?”素儿说去方便了一下。
“格老子!”钟鼎盛喉咙里发出啸声,“怕是黑松林去会‘许仙’了吧。”
“没有呀!”素儿嘴巴很硬。钟鼎盛一竹片就打在她身上:“黄瓜还刚起蒂蒂,你拿给别个嚼!”
钟鼎盛手里的篾片开始乱打,只防着不打在她那粉嫩的脸上。眼里流下两行浊泪:“把你养这么大,只想着将来三媒六证,一乘花轿把你抬到像样的人家,没想到你这么犯贱!”
素儿抱住他的腿不松手,眼泪将他裤腿湿了一片。
在松毛场演上一周多,该走路了。
通往临江镇的 “官道”上,春云班跟着弯弯绕绕的道路,走进一个幽深的坳口。
离大道一箭之地,草丛中趴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锦鸡,素儿刚要抓住锦鸡,突然一声尖叫——
墓碑旁站起来一个高耸的幽灵,一顶发黄的宽边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见到惨白的下巴。那大松树下,又转出来一个“鬼”,青皮寡脸,连嘴皮都是乌的。
素儿瘫在官道边,等钟鼎盛一行人上来。素儿颤声道:“有鬼!”抖抖索索向前面一指,恰好官道转了个弯,在前面不远的山嘴,可以遥遥看见那两个怪头怪脑的家伙。钟鼎盛笑道:“那是‘吆死人’的,前面打灯笼的,就是‘吆师’。”
突然,那吆师的灯笼不见了。
(2)
明日关注:住店遇到棒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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